的确良,生活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人,对它再熟悉不过了。 它是一种化纤织物,通常用来做衬衫。它挺刮,滑爽,尤其是印染出的鲜亮,对那个年代穿粗布衣服单一灰暗的国人来说,无疑是一次巨大的视觉冲击。在那个年代拥有一件的确良衬衫,是一件时髦、自豪的事。 进入九十年代,随着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的确良就退出了历史舞台。 十七八岁的时候,我鬼使神差地迷上了诗歌。每天笔耕不辍,作品泉水般涌出。于是就不断投稿,就不断收到退稿信。 我母亲的叔叔是知名军旅诗人(我应该称舅姥爷),五十年代就已出版多部诗集,当时在《解放军文艺》任诗歌散文组组长。我想,近水楼台先得月,有这层关系,借点儿光应该没问题吧。于是,我从大量的诗稿中,选出几篇自认为优秀的作品寄给他,心里充满了憧憬和期待。 很快,他回信了。 我用颤抖的手打开来信,却马上被浇了盆冷水信中他没有教我一个字,只是说: 暂不要写了,更不要急于发表,要静下心来读书,尤其是古典名著 我想,古书我读过呀: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进入八十年代,我的作品开始在报刊上露面。我把它拿给弟弟看,弟弟笑而不答。 我有些不爽,逼他给个说法。 弟弟言语不多,少年老成。他特爱文史哲,吟诗作赋谈古论今,常使我望尘莫及。见我动了真格的,他无可奈何地说:没看出别的,只看出麻袋上绣花底子薄! 话语一出,身旁的兄弟姐妹放声大笑。打那以后,但凡谈起我的作品,皆以麻袋片儿代之。 眨眼进入九十年代,我写作的兴趣依然不减,并自觉迈上了新台阶。 那时弟弟已参加工作,在省直机关当处长。我是兄长,自然不把他放在眼里。有次见面,我故意漫不经心地把作品放他眼前。他扫了几眼,依旧笑而不答。 我信心十足地说:有话尽管讲嘛,不至于还叫麻袋片儿吧? 他点点头说:是的,但充其量叫白花旗! 白花旗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经济困难时,人们用来做被里子的粗布。我快三十岁的人,写了十几年,难道 新世纪来到,弟弟已调往外地,常年难得见面,想当面切磋也没有机会了。 但我仍然存有欲望,总想找机会和他当面讨论作品。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从他嘴里听到的,必定是千金难买的箴言。 终于,机会来了,有一次,父亲在电话里说,弟弟看了我的作品。 我急忙问:他说什么了? 父亲说:他说你进步了! 是吗!我惊喜交加,急于想听下文。 不料父亲接着说:他让我向你转达,你的作品可称为的确良啦! 我一时无语,但有一点勿庸置疑: 时光已进入二十一世纪,哪里还有什么的确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