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钟书在《围城》中写道:婚姻是一座围城。城外的人想进去,城里的人想出来。两个原本独立、互不相关的人因为种种因缘际会走到一起,并且步入婚姻的殿堂。只是一语成谶,最后都被困住了。 老舍这部只用了两个月就写成的小说,绝不止于市井百姓的离婚与结婚,其背后的蕴含犹为深刻。 生活的幸福应该是无 这部小说是以群画像的写作手法展开的。故事的主人公是一群国民政府中的小公务员。他们拿着稳定但是微薄的工资,在新思想的冲击下和旧思想的裹挟下,跟随大流上演了一场离婚的闹剧。张大哥是一切人的老大哥。他老实巴交,本分守礼。 他是旧派的代表人物,四处撮合别人结婚,反对离婚。张大哥的一生平平无奇,如无味的白开水一般。养儿防老、养家糊口、尊法守礼,兢兢业业,谨慎而微小的活着。张大哥的生活并不幸福,因为他的儿子不成器,这就成为了他的一块心病。 另一个不幸福的人是老李。老李是北平某机关财政所的二等科员。他家庭美满,工作稳定,人际关系也不错。可老李就是不满足,他像毛姆在《月亮与六便士》中思特里克兰德一样,心中有一股对生命独一无二、炽热的向往。 他对自己的伴侣也是要求颇高,逐渐地对自己的原配妻子产生不满。老李活在矛盾中,一方面它无法冲破阻碍果断地与妻子离婚,另一方面他又时刻的不满来折磨自己和身边的人。 而无论是老张还是老李,他们真正苦闷的原因在于他们自己。一个自视甚高,一个纠于儿女。他们认为不幸福的原因是自己想要的不能实现,于是内心的蠢蠢欲动与现实的不圆满相交织,在无意义的消耗中越觉得不幸福,人生没有意义。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真正的幸福不应该是看自己有什么,而是应该看自己没有什么。老张智商、情商颇高,在与人打交道这方面可谓是如鱼得水。 他甚至是好脾气,从不怨恨任何人和任何事,过着游刃有余的生活。而老李呢,生活美满,工作顺利,无灾无难。这不就是最好的了吗?幸福是无。是无忧无虑,是无病无灾,是无牵无挂。 老李和老张的故事折射到现在,所谓的幸福就是所愿皆成真,所想皆实现吧。可是,人生从来就不是圆满的。正如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最大的幸福就是你在乎的都在,不好的事情永远没有发生。 婚姻中随处可见的一地鸡毛 我们想象中的爱情是怎样的?是《还珠》中紫薇与尔康的山无棱,天地绝,乃敢与君绝。的荡气回肠,是《父母爱情》里江德福和安杰彼此尊敬又相互爱慕的婚姻,是最近热播的网剧《御赐小仵作》中萧瑾瑜和楚楚慢热但是真诚的爱情呢? 老舍打破了我们的幻想,他安排了每一个人,除老张外都想要离婚的欲望,却设定了他们无一成功的结局。老李因为想要追求心中的诗与远方,看不起市侩、不入流的妻子想要离婚;丁二爷自己破坏了平静的生活,与生活离婚; 吴太极不喜欢自己的生活,丢了官,主动地与生活离了婚;邱先生不甘于做个小官僚,做个好丈夫,却没有勇气离婚;诸如此类的人还有很多,出轨的,为了钱财的,缺乏理性的一味追随大流的; 老舍讲的是离婚,却又不是离婚。它揭示的是人们在面对困境时不同的选择,一种有勇气宣泄却没有勇气真正逃离的妥协,是挣扎于生活却被生活套住的无奈。 从前,物资匮乏,人们尚觉得不幸福。比如老李。在过去物质尚且不足的情况下,他读过书,有体面的工作,有过得去的家庭。这是在别人只能羡慕,需要奋斗一辈子才能勉强赶上老李的幸福生活。可偏偏,他就是不满足。 心里怎么都不如意。对待妻子,鸡蛋里挑骨头,处处不顺眼。他嫌弃家庭的琐事让人心烦,嫌弃同事世俗没有追求,嫌弃社会上的一切都是丑恶、下流。 可事实上,老李一味地想要逃离生活的藩篱,却反而被困在原地。纵使老李爱上了东屋的马少奶奶,也奈何人言可畏。即使相思入骨,辗转反侧,碍于家庭、人言,老李对心爱的马少奶奶只有远观。 亦如今日被裹挟的我们。现代社会里,虽然我们的生活条件得到了改善,可我们的自由与选择却相应地被捆绑了。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向这个世界妥协,不断地接受着第二种选择。 上学时,需要听父母和老师的话,埋头学习,放弃一切兴趣爱好;工作了,你的去留由老板决定,不敢旷工,不敢在下班后完成本不属于你的工作;真正步入社会后,更是虚与委蛇地与周围人打交道。 可是,这种不安、厌恶的感觉却会一直盘旋在心中,时时刻刻都觉得令人窒息。而当有一天,你在一回首间,才突然发现,我们一生的种种努力,不过是为了变得平庸。 回到老舍的作品中,仔细看看老李、老张等人的生活,他们不就是如此吗?拼命地想要改变,想要从心所欲,可得到的结果确依旧是背道而驰。老李喜欢上了马少奶奶,却因为懦弱,求而不得,在这一场不幸福的婚姻里埋葬了彼此。 另外,吴太太与吴先生的悲剧亦是相似的。她明白自己要靠丈夫活下去,所以怎么都不愿意离婚。一场婚姻,禁锢两个人。彼此互相折磨、消耗,就愈发觉得生活没有意思。 同时,这种束缚感就会被无限放大,生出一种自我的愧疚和人生迷茫的虚无感。老舍描写的婚姻里的一地鸡毛在我们读者读来尚且让人觉得恐惧,那生活的李先生李太太们在面对如此波涛巨浪时,又该如何应对呢? 私以为,婚姻应当是两个人想要永葆爱情的一种措施。我爱你,想要永远和你在一起,所以才步入婚姻的殿堂。那如果最后兰因絮果,已经在婚姻里的人又应该如何自处呢? 我们应该主动地去寻找生活的意义,即使岁月荒芜,无理可依。 虽然生活原本是没有意义的。尤其是当你不断地追问,想要一个明确的可以激励你的答案却无疾而终时,我们会愈发觉得生活无意义。但人活着就是最不容易的事了。阿尔伯特埃利斯曾说过生活本身没有意义,而是我们给了它意义。 我们可以决定什么是我们喜欢的,什么是我们不喜欢的。正如心学代表人物王阳明说我思故我在,一切的平庸虚无正是为了迎接人类的高光时刻。意义、幸福、快乐都是人的主观产物,也只能由人类自己创造。 也就是说,任何无意义的事情都是需要我们自己去赋予、想象,一味地追问有无意义,本身就是毫无意义的一件事。我们能做的只有把握当下。 往事随风,未来尚未来临,唯有现在是牢牢握在我们手中的。想要摆脱这种被生活裹挟的无力感,就要做出改变。《离婚》中的悲剧在于他们都不敢勇敢地迈出一步。都是理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 如果老李可以坚定地离婚,娶了心爱的人,遭受些流言蜚语,又算得了什么呢?年过半百,难道还要继续生活在别人的眼光里吗? 老张不计前嫌依旧关心着曾经对自己落井下石的人,何必呢?大不了,老死不相往来,快快乐乐地满足自己,保留一个完整的自己不好吗? 助人为乐是好事,成人之美亦是美德。但是,若因此不加辨别地充满别人生活的超级英雄,最终只有自己陷入孤寂。 当然,也没有谁轻轻松松地就可以洞悉本心,忠于理想,追寻所爱,始终不渝。我们每一个平凡人可以做到的是每天努力,增加一点微小的概率。因为一以贯之的努力,会成就一个不懈怠的人生。 扪心自问,每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周末,你在干嘛?打游戏?聊天?睡觉?购物?逛街?你的时间花在无意义的事情上越多,你就越失去了对人生的掌舵的资格。人到中年,万般无奈 老舍笔下的人物故事结局其实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尽管全文谈的都是离婚,但是无一例外都没成功却也是现实所决定的。故事人物的设定是在中年时期,这也就决定了他们的最终选择。 老李性格懦弱,极度害怕别人的议论和眼光。小说中,老李接自己的老婆来北平。可就在第一天上班,他却犹豫着不敢踏进办公室的门。老李害怕别人拿他开玩笑,害怕别人嘲笑自己。 可是,这就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我想不通老李怎么会怯弱至此。后来,我恍然大悟。这大概就是老李不敢和妻子离婚的原因吧。除却老李自身的因素之外,更多的还是社会毒害。 国民政府时期,社会动荡,人们朝不保夕。女人只能依靠男人生存,而男人则普遍畏惧人言,离婚的现象几乎没有。更何况处于中年时期的他们,身上无形的枷锁时时刻刻提醒他们,不要越雷池。 但如果是处于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们,大概会为了自己一时的欢喜或绝望,任性地做出决定。对比《离婚》中的任何一个角色来说,都显得极为洒脱。但是,老李们、老张们才是生活中的人。 因为对于中年人来说,老李老张们绝对是没有一股热血和冲动的,有的只是沉甸甸的责任和担当。成人的世界里着实不容易,处处花销,处处碰壁。上有老人需要照顾,下有小孩需要教养。柴米油盐酱醋茶,处处需要精打细算。所以,一本名为离婚的小说,却没有一个人成功地离了婚。 《离婚》中展现的社会矛盾大概也只是冰山一角。老李除了畏惧人言,应该还有要承担的责任。吴太太不愿意离婚,除了自己必须要依靠丈夫才能活下去,还有自己的后半生的生活需要考虑。 邱太太不愿意与出轨的丈夫离婚,一方面是自己的自尊心挂不住,另一方面是她的性格过于清高和倔强。当然,这也是大多数中年人都要面临的婚姻困境。 而想要跨越中年危机,也需要当事人的努力。一是提前意识到中年危机的存在。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日日学习,日日前进。认真做好基础工作,并始终以勇敢的心态接受新困难的挑战,自己逼迫自己成为更优秀的人。这很难,但这是正确的路。 二是坦然接受当下的窘境。如果自己的能力确实有限,天天疲于奔波,苦不堪言,不妨摆正自己的心态,接受当下的生活。退一步海阔天空,人生有一种勇敢,就是接受自己的平凡,这叫识而不达。 从全局放长目光来看,老舍讲的是离婚,而又不只只是离婚。作者很聪明,他借用离婚一事诉说着人在中年时期遇到的迷茫和犹豫。古人曾言:三十而不惑,四十而知天命,到底是一种理想状态。 每一个人都会走到这个节点,都会遇到必须要解决的问题。尽管老舍没有告诉我们该怎样跨越这条巨大的鸿沟,但是他却把书中每一个人的性格、选择、结局交代得清清楚楚。这就暗示着读者,不要成为那样的人。 不要像老李一样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也不要像老张一样过于热心肠,原谅了别人委屈了自己,亦不要像邱太太骄傲地以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 读完此书,百感交集。但是,其中的微言大义,还需读者亲身去阅读和体会。望你读完此书后,能更理解人生,也能更好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