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二叔育有两男三女,自己取名三个糖罐罐,两个钱串串,每想起后继有人,以后老了就可以享清福,乐的走路都在起飞脚,梦里都拉自米腔。 陈二叔是个蛮干手,挣弯腰累盘腿都满不在乎。辛苦时,一想起甜蜜蜜的糖罐罐和响当当的钱串串,也就乐在苦中了。他费尽周折,两男三女才算男婚女嫁。陈二叔想,这一回,老汉我可以架起势享几天清福了。 谁知陈二叔享福的架势还没拉稳,两个虎子,一双媳妇闹着分家另过。闹得七家子浆水都不酸。这陈二叔虽然是个钢金箍,也难把这两个钱串串箍到块。好吧,孬合不如好散,请来左邻右舍,三亲六眷,分!分家以后,陈二叔吃管饭,两个儿子一家一个月,轮流转。 逢到在大儿子家吃饭,媳妇就跟儿子说:舀饭莫给爹舀稠,养分都在汤里头!逢到在二娃家里吃饭,二娃跟媳妇说:莫给爹吃油和肉,越是越来越长寿。陈二叔在两家轮流混肚子,租活重活没少干。儿子媳妇还说:人老骨头硬,越做越有劲。十冬腊月,数九寒天,两个儿子三挨四靠,老汉还穿窿袍。儿子和儿媳妇说:多衣反而多寒,人老了要把功夫练练。 老汉气不过,就想到三个糖罐罐家里走走,一来去躲躲气,二来去喝点甜的,吃点辣的,把肠肚安慰安慰。 那日天气倒也晴和,陈二叔来到大女家。大女一看爹爹来了,赶紧亲亲热热地迎进家,问寒问暖,问吃问喝。最后说:想给爹爹下挂面,又没葱花又没蒜。想去地里拔几根,日头当顶焦光溅。 老汉一听,这分明是虚情假意,赌气往二女儿家去。二女儿见爸爸来了,笑呵呵地迎上前去,说:清早喜鹊扑下崖,料定爹爹您会来。想割韭菜烙煎饼,韭菜又怕太阳晒。老汉心想:都是一路货。屁股没挨凳子,拧身就往三女子家走。三女子在案板上正切腊肉,一看父亲没精打采地来了,顺手用箩把腊肉一盖,陪着笑脸说:昨晚梦见满坡青,今天爹爹来家中。心想杀鸡煮腊肉,槽上没猪鸡遭瘟。这陈二叔是个硬气人,虽然没多吃过猪肉,也常听到猪哼哼,当下心里全明白了。没办法,只得又挺着肚子回去吃儿子儿媳妇的长寿饭,陈二叔回到家一看,冰锅冷灶。儿媳妇不冷不热地说:今天到女儿家总该打鸡蛋、下挂面。喝了好酒吃拼盘,吃喝得一饱二醉吧?老汉哑巴吃黄连一有苦说不出,走进屋里蒙头大睡。第二天快吃早饭了,还不见老汉起来担水、剁猪草、架火、淘红苕,媳妇就嚷开了:到女家去了一趟,回来当福老太爷来了。准是三个宝贝女儿出了些好主意,回来作贱我们!尽她嘟嚷尽她骂,总没听陈二叔吭声。儿子跑到床前又叫又摇,一看,哇地一声哭起来。原来二叔不知啥时一命呜呼了,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一时惊动了左邻右舍,将就老汉随身的衣裳,七脚八手抬到堂屋里停起来。两个儿子分头报丧。不到中午时分,临近的亲朋和三个女儿都先后到了。三个女儿一个比一个哭得伤心。大女儿哭道:昨天爹爹我家玩,切葱打蛋下挂面,不稀不稠几大碗,今天为何升了天?二女子哭道:昨日爹到我家来,我忙园中割韭菜,韭饼吃了两三块,今天喊爹口不开。三女子哭道:昨日爹在我家走,白米蒸饭煮腊肉,劝劝说说吃个饱,谁知一去不回头! 三个糖罐罐正在灵堂前叽哩哇啦哭得热闹,猛见陈二叔翻身起来推倒灵台,顺手从门背后操起使牛鞭子,朝着钱串串和糖罐罐没头没脑地打来,一边打一边说:葱怕日头韭怕晒,煮下腊肉用箩盖。养分都在汤里头,油荤吃多身体坏。活受折磨少人睬,死了千嚎哭灵台。谁作多子多福梦,请听我唱悔不该! 鞭子上下翻飞,左右乱抽,把灵台打了个乱蜂采花。三个糖罐罐的哭嚎自不必说早都停止了,一个个抱头逃窜露丑像。 你可莫当这是陈二叔死而复生,或者堂前显灵。原来陈二叔昨天气不过,今天早上装死,演了一出又气人又笑人的大闹灵堂,让钱串串和糖罐罐的一片孝心大现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