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王朔还清楚记得第一次见冯小刚时的尴尬场景。 在那个有点破烂的地下室,冯小刚颤颤巍巍地从厨房端出来一盘酱猪蹄和椒麻鸡丝,招呼他和郑晓龙俩人赶紧坐下吃饭。 老王瞅瞅那两只腻歪歪快包浆的凳子,刚想拒绝,旁边的郑晓龙冲他使了个眼色,这才硬着屁股坐下去。 他仔仔细细把菜码齐,又给两位客人斟满酒,边儿上捡个小马扎坐下了,露出个尖脑袋在桌子上。 三位爷酒过五巡,冯裤子开始周起了胡话。 朔爷,我看着你,就像抬头望见北斗星! 看着小脸红扑扑的小冯,王朔忽然菊花一紧。。。。。。你说?你想干啥?他就受不了这恶心人的。 什么也不干,就是喜欢你!说罢,冯小刚大牙一呲把老王的《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倒背如流,听得俩人一愣一愣的。 那晚,他发挥了毕生的泡妞功力成功抱住了老王的大腿,成了他的专属跟班儿。 那晚,他吐得昏天暗地,估计也把自己恶心够呛。 1958年三月,正值乍暖还寒时节,冯小刚降生在北京大兴区的一个破落胡同里,他也不明白为啥别人都叫他胡同串子,要么就是冯鼻涕,而几个街区外的大院子弟,大家都一口一个小爷地叫着。 后来他知道了,都是因为穷。 几个半大孩子常常指着他打满补丁的裤裆戳他脊梁骨,就连他引以为傲的大板牙也差点在一次集体圈踢中被干掉半只。 白天的冯鼻涕常常独自望着栅栏里的大院子弟发呆,看他们踢球、拉琴,扯小姑娘裙子。。。。。。而一到晚上,他不得不回到那个充斥着汗臭味和污水遍地的小胡同里,听牙尖嘴利的大妈扯老婆舌,呼儿嘿呦的骡子车甩着泥花儿横冲直撞。 7岁时,冯父坚持离婚,撇下老婆孩子很快再娶了个年轻夫人,而冯母没再改嫁,独自带着一儿一女在那个飘摇胡同里艰难生活。 冯小刚和姐姐 过了几年,冯母查出罹患胃癌,胃被医生大刀一挥切掉三分之二,整个人瞬间瘦得像麻杆儿,站在青春期的儿子跟前就像一个还没发育好的小姑娘,看得冯小刚常常偷偷抹眼泪。 从那以后,他的生活就剩下两个任务:照顾母亲,偷看美女。 正值青春懵懂的冯鼻涕很眼馋大院子弟身边穿着碎边裙的花姑娘,他想啊,她们身上一定香喷喷的,就像小说里的皂角香。。。。。。那种香味与他就像两个毫不相关但容易想入非非的世界,让他极度渴望又心生卑微。 但他太丑了,又黄又瘦,还有一口黄不拉叽的大龅牙,女生都不肯多看他一眼。 于是自卑少年逐渐萌生了一个自嗨梦想:将来一定娶秦怡和胡茵梦为妻。 他将梦想说给母亲听,冯母笑着摆摆手,说他猪鼻子里插大葱! 没过几年,冯鼻涕高中毕业了,由于没钱读大学,他不得不退出高考。18岁的他突然黄粱梦醒自己不仅错过了那两个好女孩,还错过了改变命运的末班车。 被命运推着走的冯小刚,最后选择进入北京军区文工团,而二十几年后的电影《芳华》,大致讲述的就是这段他至今难忘的青春生涯。 不过青春虽光影璀璨,但也疼痛凛冽。他从文工团转业后没几年,瘫痪在床16年的母亲病情恶化去世了,直到去世,也没有享受到儿子片刻的高光荣耀,母亲的病逝,也成了他对苦难生活最后的软肋。 冯小刚曾在自传里这样描述母亲悲情的一生:20岁成为孤儿浮萍,孤身闯荡北京;35岁离婚,拉扯大我们姐弟;45岁患癌;47岁脑血栓,瘫痪在床16年直至去世。 当一个人出生,我们总是在恭喜,可没人知道她来人间这一遭到底要经历多少,或许知道了,那句恭喜也就说不出口了。有的人活着是一场修行,而有的人,离开对她诚然是一种解脱。 他一直认为,母亲的离去,就是对她莫大的解脱。 彼时,当卑微青年小冯正在抚平丧母之痛时,与他相隔几个街区的大院子弟王朔,正在经历另一种他想像不到的人生。。。。。。 当年王朔虽说在京圈独领风骚,但他出生在东北,是地道的新北京人,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成为老北京胡同里采花横行的顽主。 几岁时他随家人搬到北京的海淀大院儿,他对童年印象最深的就是他爹那一双走到哪都铛铛铛的军靴,不仅显腿长踹人还挺疼,而且每次挨踹后那股子汗脚味儿经久不散,熏得他脑瓜子嗡嗡的。 他虽不算根正苗红的大院子弟,但对院外的新青年一直略怀鄙薄之意,骨子里,他贼拉瞧不上冯小刚那种胡同串子,而王朔则是冯裤子梦中的男人,大院情怀里的男一号。 八十年代初,老王转业后被分到某医药公司当业务员,说是卖药,其实除了气死猫和百灵鸟什么都卖,经理说了只要吃不坏人,你们就玩命卖! 勉强干了几天,一分钱没捞着,反被扣了个投机倒把的帽子,王朔骂骂咧咧地提出辞职。 这体制内的行当他干不了!他得追逐自个儿的内心自由! 有的人一辈子离不开体制,而有的人,一旦离开就一辈子不想回去了。 没工作,没钱花,老王笑赖赖不着急,整天泡在舞会里戏果嗅蜜,虽舞姿雷人,但一张巧嘴就是最勾人儿的药引子,再加上大院子弟的身份,俩人经常跳着跳着就跳到了街边的小旅馆里。 在舞场,他结识了前妻沈旭佳。 如果说徐静蕾给他的感觉是无形的鸡毛掸子在扫他的耳朵,那沈旭佳则是床头的白月光照进了他的腹股沟。 彼时的老王一无所有,但小伙子能说能写,情窦初开的小沈扛不住他无赖式的狂轰滥炸,最终还是从了他。 要说小沈不仅有才有貌,腰细屁股大,最主要能旺夫。那几年王朔被由内到外照顾得妥妥当当,生机焕发文思泉涌,接连写出了《空中小姐》、《动物凶猛》等成名力作。 而小沈,陪着他从一无所有直到他什么都拥有,唯独最后心里没有她了。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当成儿子一样宠的男人也会出轨,更想不到,那个让她输掉婚姻的女人也没比她漂亮多少。 当稚气未脱,一身邋遢摇滚范儿的徐静蕾对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事已至此,你把他让给我吧!时,她只觉得暗暗好笑,连给她一巴掌的兴趣都没有,笃定老王只是又淘气了,他对女人哪能是这种品味? 但她想多了,她家爷们儿还真是这种口味。 徐静蕾那种敢爱敢恨的飒蜜才正对老王的胃口,甚至在后半生里,再未出现过任何一个女人,在他心里的地位能与她旗鼓相当。老王就膈应那描眉画眼端架子的,老徐那时吊儿郎当不屑一顾的飒蜜风情像无数个挠人的小手在勾魂夺魄,迷得王朔恨不得返老还童。 他给她最好的剧本,最好的导演,最好的角色。。。。。如果有一天她想要天边的月亮,相信他也不会拿星星敷衍她。 不过徐静蕾也并非凉薄之辈,当他离婚净身出户又遭全国抵制连房租都交不起时,她东拼西凑为他在朝阳区买了套房子,给她的男人一个符合作家身份的家。 对她而言,他是情人,也是恩人。 王朔谈及此事也毫不避讳对,我就是吃软饭的!我还吧唧嘴呢!你们的女人有这能耐吗?不仅如此,我过世后的财产也全留给她! 纵观这俩人的离奇情史,虽未能免俗,但好歹人家没两幅面孔,渣也渣得光明正大,一句我捅的窟窿我自己扛贯穿首尾。 没有人非黑即白,也没有人一生只爱一人,有多少抛家弃子的真性情,就有多少貌合神离的伪君子,但重点是不爱了您就吱一声啊?现如今女人并没那般输不起。不爱了就别消耗彼此时间,人间挺短的。 倒是有些男人输不起,想偷吃还想立牌坊,惦记野花还撇不下家里的妈,被逮住小尾巴就百般求饶,有几个男人真肯为出轨买单?还不如像老王那样,一刀下去明明白白,自己蹲一边擦屁股去。 如果说,徐静蕾的出现让王朔体验到爱情的美妙;那与冯小刚相识,则让他见识了一把人心复杂。 第一次见到冯裤子,就是在他乱糟糟的地下室里,老冯亲自炒了俩老王爱吃的菜,摆了一桌啤酒,席间老冯喝得醉眼朦胧,勾着王朔脖子就不松手了,中间酒不够还是郑晓龙下楼买的。 老王问老郑:这人是不是取向有问题?老郑嘿嘿一乐:嘿!那小子色着呢!他是真喜欢你的书。 他忽然想起来,冯小刚能一字不落地把他的书倒背如流,眼皮也不耷拉了,舌头也不打结了,看着他满眼小星星。 但他不知道,那两本书冯导听都没听过,彼时的他还是个小美工,疲于奔命间哪有那般文艺情怀?他只是听过王朔这个名字,知道他和老大郑晓龙是好兄弟。 他迫切地想改变现状,削尖脑袋往上爬,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改变命运的契机。 但以他的身份想结识老王太难了,于是决定先敲开郑晓龙这道门,通过他抄近道打入京圈。 要说成事者,光对别人狠没用,最主要的是对自己狠,冯裤子的狠,基本体现在不要脸上。 他嘴巴够甜,人够机灵,整天跟在王朔屁股后面一口一个王老师,端茶倒水点烟递纸,就算狂人也有虚荣的一面,也喜欢被人捧着供着,时间久了,两人渐渐成了朋友,清醒如他当然知道这号人的野心,于是引荐他进《编辑部的故事》剧组做起了编剧。 但老冯并不想止步于此,他暗示老王自己有做导演的想法,老王那人嘴毒心善,一边骂他不要脸一边提议郑晓龙让他做《北京人在纽约》的副导演。可见他对付这些大佬还是很有手腕的,从一个底层苦孩子混到京圈副导演,他的本事岂止一个脸皮厚那么简单? 1996年,遭到文艺圈抵制的他出走美国,老冯冲着偶像挤了几滴眼泪,转头回家蒙头大哭,他哭的是王朔吗?不!他哭的是以后没有大粗腿可抱,没有好剧本可用了! 但他转念一想,老王人虽然走了但作品还在啊。。。。。。这现成的热乎馒头,不吃白不吃! 1997年,贺岁电影《甲方乙方》上映了,虽说改编自王朔的《你不是一个俗人》,但编剧以及导演都只有冯小刚一人大名。而当年这部电影突破了3000万票房,这是啥概念?以九零年代的物价,猪肉也就2。5一斤,他凭着超高票房拉开了冯氏贺岁的序幕。 半年后,王朔从美国落魄而归,冯导托人捎去五万稿费,被老王连人带钱轰了出去。他原本就看不上这人,此事一出,更觉得此人办事差劲,枉费他一声好兄弟! 后来,老王在《玩的就是心跳》里写了一个名为冯裤子的角色,此人溜须鸡贼,翻脸无情,拜高踩低,最后还做了导演,难道不是在影射某人? 他曾评价冯小刚:欺下必定媚上。此话虽听着刺耳,但老冯这几年的行为也确实盖了帽了! 比如:2018年在机场因为饭菜难吃骂哭女服务员;《私人订制》口碑扑街连发七条微博骂影评人;还有京圈大佬聚会非让苗苗给大家跳舞的名场面,陈道明拦着都不好使。。。。。。 一切乱象,除去德不配位外,更像是一个年轻时备受压抑的男人得志后的疯狂泄愤。 为什么丑人多做怪?因为他们更需要达成某种心理平衡,急需被尊重,从弱者身上满足自己的尊严。 这些年,有人笑他油腻,有人说他过气,而我只看见了一个男人骨子里的自卑和自大矛盾重重,或许,从当年那个胡同里无人垂青的冯鼻涕到现在的京圈大佬,他从未达成两个角色的接纳与和解。 小编后记 今年,这两个男人六十三岁了,已是耳顺之年。 什么是耳顺?就是笑骂由人,别人夸一句不困耳,别人咬一口不碍心。 有人说这是活明白了,也有人说这是油腻。但蜗居世间,谁能没几分油腻? 有人绝对完美吗?恐怕又是哪路神仙的彩虹屁。完不完美的,也别一锤子打倒一个人,能客观地评价一个人,不落井下石,也是一种胸怀和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