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这份温暖,就不得不先说说我老爸。 我进入大学之前的灯下黑,拜老爸所赐他打得我曾经对生活绝望过。 说起来,如今的家长们很难理解,在他们眼里,哪有父母对孩子不好的?疼都来不及呢! 其实,凡事总有例外。 是不是那时就兴棍棒教育?估计有人会这样问。 其实,疼孩子啥时候都差不多。在我的记忆里,我们那个建设兵团的团部地区,就没见几个打孩子的。这里上中下三处居民区,几万户吧?我知道的只有上游的王秘书和我老爸,可人家主要还是打老婆,捎带打孩子。 那些年,我老爸很有名我也有名:打不死的小强! 该不是管教你吧?管教你不对吗?不就是方法欠当吗?抱怨什么? 回答:如果有一丁点管我的意思,那就打死不屈,可惜没有。 我学习如何,品质如何,是否偷东西,撒谎了没有他无感。有一次老师来家访,他扭头就走了;那年我分数达到了警察学校录取线,人家考官来家访,他也是一扭头,走也。 不管也行啊,自生自灭吧,不行,他爱憎分明,越爱女儿,越觉得我可恨可气估计是这样,他从不解释,只能靠猜了。他是大老粗,打小给地主放猪,爹死娘改嫁像戏词啊!但他也是淮海战役扛过枪,抗美援朝放过枪的,中尉转业,当时是副科长。 如同他干工作一样,他打我相当敬业,绝不偷懒,绝不留后劲,大巴掌是每天必赏的,我有个耳朵很背,就是抽的,一巴掌下去金星直冒,耳朵里嗡嗡响半天。 至于抄起灶坑里的木柈子、抡起铁锨、抽出腰上的皮带常事。 后来我虽然高度自卑,但就是不怕死,更不怕打,这可不是吹,战绩不少呢这算收获吧? 在外人眼里,他是个怪人,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不看书不愿和人交往,总是闷闷的,阴着脸,人称绝户头,他的兴趣应该就是打我吧? 他总是出差,回来总是大包小裹的,给大女儿的绒布花衣,给二女儿的翻毛皮鞋我们家不穷,但他没给我买过哪怕一块糖!很长时间里,我都以为自己是捡来的。 有一次,舅舅和小姨给我家邮来了一个包裹,里面吃的穿的都有,但都没我的份以往我就躲开了,可这次是姥家寄来的。我欣喜地拿起一双尼龙手套,戴上,欢喜无尽! 我可不是个懒孩子!家里累活基本都是我的:上山采猪食菜,回来剁菜煮了喂猪。进山砍烧柴,把整车的长杆子锯成一米见长的圆毂辘,然后再劈成绊子,再码成绊子跺还要挑水那时自来水没通,吃水全靠挑,还要浇菜园没事,累点不算啥,只要个手套行不? 不行!老爸冲过来,劈头盖脸地抽我的脸他打我从不考虑地方,我的背上被打得青紫过,我的腿曾经被他用绊子砸得瘸了半个月。 左邻右舍都是干部家庭,听我嚎丧一样叫,很不落忍,他们常过来劝几句。 有意思的是,左边一家有个傻子,右边夫妻俩都是科级干部,四个孩子,儿子是高度结巴,有时来家里借东西,说不利索,我妈妈也会学着其他邻居的口吻告诉他:唱吧,那一天行了,他就跟着这调子哼出来:我是来借斧头啊可人家都是家里的宝贝,这结巴哥后来还进管局机关了呢。 记得有一次邻家的傻子也跑过来劝这哥们没全傻,人很善。 别看人家哈喇子整天淌满前胸,人家在家里可不受气我不如他。 我能有啥办法,那时我只有哭。 或许有朋友要劝我了,都过去了知道,不必担心,我不记恨什么了。 写这些,是为了怀念那个暖人的知青叔叔。 记得没得到手套的当天晚上,知青孙叔叔来了,他是天津人,年纪轻轻的财务科副科长,他妻子是北京的,孩子刚满月,可是不会料理,就四处打听,最后求到我妈妈,我妈妈可是出了名的爱干净,人又利索。 孙叔叔开始觉得奇怪:看来传闻是真的? 是不是调皮了?开始他这么想。 第二天、第三天,他都来了,看到了听到了,他摇头,再摇头,最后实在忍不住,对我爸说:不该呀,老哥,他有自尊的呀!他说得很谨慎,毕竟都是同事啊,也不能说重了,他只是不断感叹着,一副手套嘛,唉,至于吗我老爸不出声,他守着外人很闷。 其实,孙叔叔不知道,我这个老爸别说手套了,平时连个线头都不会给我。 不是那种尼龙手套,可是我找不到了 十几天后,孙叔叔让家人从天津给我邮来一双手套,尼龙的,青灰色的,带弹力的我戴了两年多,舍不得戴呀! 记得那时候,这副手套是我唯一的炫耀! 一个衣着可笑的自卑男孩,却戴着一副尼龙手套招摇着 后来,他又专程送给我一本书,叫《孙老师和小学生谈作文》,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那本书的封面是作文本造型,字格是白色的,框框是蓝色的,斜下部分颜色加重,衬出一株苗两片叶芽,水灵灵的,旁边就是一只手,握着钢笔 我一直记着,那只手,就是孙叔叔的手,我就是那棵苗。 谢谢你,孙老师孙叔叔,写到这里,我流泪了,我忍不住! 在那个悲凉时期,我心里的那点对生活的热望,就是靠这副手套点燃的呀!我对写作的这点热爱也是从那本书开始的它在职场中帮了我大忙!谢谢你,知青叔叔! 谨以此文,感谢温暖过我的知青: 孙叔叔是天津知青,妻子姓张,是北京的,他们后来调到北京了,祝福他们! 好人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