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后,天气渐凉,用不着开空调了,电风扇也顶多吹到上半夜。 晚上,两岁的孩子洗完澡,在床上翻来覆去不肯睡觉,我感觉有些闷热,要去开风扇,结果孩子闹起脾气,哭着不让开。于是我顺手拿起床头柜一本薄薄的书,当做扇子给孩子扇起来。扇起来的风,自然比不上电风扇,却也带来丝丝凉意。 有些烦躁的孩子在床上滚了两圈,居然就慢慢睡着了。我不敢停手,还在一下一下地扇着,渐渐地感觉手腕有些吃力了。看着沉睡的孩子,思绪突然打开,飘向遥远的过去。 那也是这样一个夏夜,也是有孩子躺在床上,也有人在扇扇子。不同的是,那是在乡下,躺在床上的是年幼的我,床是上世纪农村里的竹床,扇扇子的是当时还年轻的母亲,我孩子的奶奶。 记忆里,每逢夏天,一到傍晚,村子里家家户户都会搬出竹床,用毛巾沾水擦拭,一方面为了赶走虫蚁更干净,一方面为了降温。大人们点上蚊香,拿着蒲扇,小孩子在竹床上蹦蹦跳跳、或坐或站。家里人口多的,也有的会把房门板卸下来,搁在两条长凳子上,也一样地乘凉。 乘凉的时候,各家睡各家的竹床。邻居们彼此间隔个七八米远,三姑六婆聊些家长里短。每家也会准备一些凉茶、切些瓜果、用白糖秘制西红柿,在冷水里凉上一阵子,就是消夏最好的甜品。那时候冰箱是个稀罕物,印象中几乎没有哪家有。可哪怕只是放凉的白开水,儿时也是甘甜无比,一大碗喝下去,非常解渴。 孩子们吃饱喝足玩够了,就开始躺在竹床上酝酿睡意。往往这时候,大人手中的蒲扇就派上了用场。记忆中,当我要睡不睡的时候,母亲总是拿一柄蒲扇,轻轻在我身上扇来扇去,偶尔在我身上轻轻拍一下,或是赶苍蝇,或是打蚊子。记忆中的蒲扇,多少有点青草的气味,随着母亲摇动的手时有时无地飘进我的鼻子。蒲扇很轻,母亲的动作也很轻,随着夜幕渐渐降临,满天星子露出笑颜,偶尔一阵夜风,也温柔得叫人沉醉,只是我已经睡熟,不知道母亲的蒲扇是什么时候停的,也不知道自己在竹床上睡了多久。 小时候很困惑的事情是,我明明是在竹床上睡着的,每天醒来都是在屋内自己的床上。我总想,难道我会梦游,还是我根本就是在自己床上睡着的?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八九岁的时候,我已经有六七十斤,个子不高体格却很健壮。我记得很清楚,那一天我迷迷糊糊地睡着,意识却还残存着一丝清醒,听到母亲吩咐孩子他爸,把他抱进去吧,外面凉。然后我就被轻轻抱起,只是由于我当时的体重,父亲抱起我时有一个向上抬举的动作,我被这个动作弄清醒了一些,睁开眼睛一看是爸爸,又闭上了眼睛,然后晃晃悠悠被抱上了床,再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醒来,我向父母求证此事,才知道每天都是父亲把我抱进去的。幸亏父亲长期做体力活,有劲。但回想下,躺在父亲的怀里,枕着父亲宽阔的臂膀,真觉得无比踏实、无比安稳。 这一扇、一抱,珍藏在记忆里多年。三十多年后的今晚,随着我无意识的举动,全都浮现在我的脑海里。画面清晰,恍如昨日。 如今,我自己的孩子也渐渐长大了。但楼房里的他们绝无可能再享受当年竹床纳凉的独特感受了。在城市里拼搏的我,也空有回忆,再也回不到从前。 父母都已经是年近七十的老人,家里也早就买了冰箱,装了空调,再也没有户外纳凉的必要。现代科技便利了生活,消解了暑热,却也带走了从前的温柔写意和轻松惬意。那些记忆里的珍藏,会像深海里的蚌珠,时间越久越闪亮。 父母这一辈,用自己的手臂,用手中的扇子,抱着、摇着,把我们养大,把我们送进城市,可城市里的我们,每年回故乡呆在父母身旁的日子却屈指可数。他们总说:我们什么都好,你们好好顾好自己,别牵挂我们。 都说水往下流,父母对孩子的爱总是无私的。人在一生,似乎总难在父母和孩子中间求得一个平衡,做出让步的,几乎永远都是父母。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写尽多少人间事? 儿时 父母老了 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