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将近代中国一部分女性的形象搬上荧幕,想来近十年也没有一部影视如《万箭穿心》里的女性形象那般贴切。 《万箭穿心》豆瓣开分8。6的国产良心之作。电影改编自武汉作家方方的小说,影视将小说中的人物形象更加饱满化,继而更为立体地呈现了一出,当代中国女人的悲剧,当代中国家庭的一出悲剧。 由颜丙燕饰演的李宝莉是性格十分直爽泼辣的女性,嘴上不饶人,在家庭中永远能听见她的呵斥与抱怨声。即便作为观众的你能够通过剧情明白她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想必也很难对她产生良好的第一观感。 因为太像了,李宝莉这碎嘴的形象一出现,许多人可能都会下意识代入自己的母亲,会想起母亲那夹带着哀声怨载,无休无止的令人疲惫的爱。 剧情从一开始到结尾,宝莉的性格从始至终的泼辣刚硬,粗鄙且嘴碎,甚至通过算计还算间接逼死了丈夫。剧情至此,她落下的骂名太多,自作自受、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的指责随处可见。 但同为女性,我实在很难去埋怨这个女人。 畸形的婚姻关系 宝莉的心气是很高的,她自始至终瞧不起自己的丈夫,认为自己是下嫁的。这一点想必中式家庭里的孩子一定也很熟悉,多少孩子听过母亲抱怨自己曾经可以嫁得更好,不该在当年一念之间选择自己的丈夫?听到耳朵都长出茧,听到自己都开始替母亲惋惜,听到自己也开始不耐烦,开始承受相同的痛苦? 尽管瞧不起,宝莉的心也是向着这个家的。只是当丈夫提出离婚,当她抓破丈夫出轨的真相后,她的心态彻底崩裂了。 但心气高如她,依然选择了原谅丈夫。分明知道一切的她带着怨恨继续过日子。像所有中国家庭里的女人一样。或许是为了孩子,或许是因为传统的规训,或许是心中还带着留恋,只将这些情绪与怨恨统统搅和在一起,迸发出了更多的戾气。 所有的指责与侮辱都被她在日常朝着丈夫,朝着家庭倾泻而下。她的怨气让她忍不住要用所有侮辱人的方式来将丈夫钉在耻辱钉上。 看到这里,观众面对李宝莉的种种行为,都很难不认为后期她所受到的罪罚似乎是一种理所当然。 丈夫懦弱地纵身一跃,似乎就拥有了一切的豁免权。至此,那个连遗书都不配被提到,被全家讨厌的李宝莉不仅要承担整个家庭的负担,还要承担一切罪与罚。 一切都那么理所当然,都该那么理所当然吗? 马学武这位丈夫,也是典型的中国式男人。 看似他是被李宝莉逼得退无可退的形象,李宝莉固然有可恶之处,但这些可恶都不是马学武懦弱的遮羞布。 马学武有千万个可以正面解决问题的机会,他都没去做。只是一句离婚彰显威风就息事宁人,更是在婚内就进行了出轨行径,要一股脑将责任推给李宝莉,未免太怯懦也不公平。至少在这一点上,李宝莉是理直气壮的,我们也不难理解她的屈辱与愤怒。 倘若马学武仅仅因为惊觉自己被欺骗后才悔恨跳河,实在不具备说服力。 这个男人是何其自负。面对泼辣的妻子,他不敢与去争只敢怯怯的恨,将自己的自负与吹嘘留给外面愿意向他表现一丝崇拜的女人。 他的自刎真的是出于被欺骗的怨恨吗?当然一定是有的。但是在我看来,更多的是他无法面对因为自己偷情的劣迹,导致自己的降职、下岗,他无法接受自己的无能与错误。 而一死了之,这些责任都可以由李宝莉来承担。多么狡猾,若真的有担当,真如他自己所表现的那般孝顺,如何会丢下其实老母,丢下儿子。他不曾想过最后他丢下的烂摊子会由谁来承担吗?他很清楚,正因为清楚,他才选择了逃避。 而在他自己认为的真挚爱情,那位情人也只不过是他自我肯定的来源罢了。当情妇那份崇拜也消散,他的自我认知崩溃,选择走向终结。年长如此,尚不能懂得如何承担责任,如何不是一个巨婴? 曾经网络风靡一句话,男人至死是少年,女人需要呵护他心中的少年。说来也可笑,人到中年的男性,还需要人来维护他脆弱的少年心? 活下来的人,总是要去承担一切。 李宝莉就是负责承担的这个角色。她并非没有错,但是至少接下来的十年,她一双肩膀,挑起了赎罪与生活的担。 岁月留下的风霜在李宝莉逐渐衰老的容颜上渐显,没有人感激她。拿钱帮助好友需要看婆婆的脸色;遇上了避风港式的建建却被儿子怒斥不要脸,而丈夫的偷情却被儿子想当然地认为是爱情。 所以生者需要担当,活下来的人才是勇敢的,宝莉是勇敢的,比起怯懦地将一切错误推给妻子的丈夫,我总是更高看她三分。 尽管,宝利依然在苦尽甘来没有等待幸福,只等到了儿子的驱逐。 李宝莉罪有应得吗?就算是,十年赎罪,至少她能够获得一份救赎。 可恨后的可悲 李宝莉可恨吗?固然可恨。 她不懂得合理沟通,她的心气如此之高,她在自己看不上瞧不起的婚姻之中既折磨了自己又折磨了别人。她渴望得到爱,但是她获取的方式就是那样的伤人。 可我们为什么无法指责她?因为相比只能怯懦结束人生的马学武,我们看到了李宝莉更多的脆弱、崩溃、欢喜,她是如此贴近中国部分女性的形象,她的悲剧是如此真实,让我们心疼,让我们埋怨。 也许借由宝莉,借由哪些千万与宝莉相似的女人、母亲的相似遭遇,我们真正该思考的是,究竟是什么酿造了中国女人的家庭悲剧? 宝莉的赎罪终曲不仅是十年的劳累换来的,更是她面对儿子的驱逐后,开始反省自己后结束的。 同样我们无法单纯去指责儿子忘恩负义,在这场家庭悲剧中,儿子也是受害者。 他没有享受完整家庭带来的安全感,没有享受过同龄孩子应该享受的快乐与自由。如果可以,没有人会选择这样一个人生。 上一辈的纠葛延续在子女身上,幻化成浓浓恨意,带着对母亲不可饶恕的恨,儿子的人生终究逃不开家庭的锁链。 活在恨里,本身就是一种痛苦。 我们无法责怪儿子,错误家庭的锁链紧缩每一个人,折磨每一个人。 而李宝莉已经完成了这场赎罪的最后一步,绚烂的烟花绽放过后,她开始反思,开始明白自己对于儿子的亏欠。自此,她开始放过自己,她的心中不再有化不开的恨,她将是自由的。 总结 这部电影就是生活,在电影里和在生活中,我们都很难去指责谁。 无论我们站在谁的立场上,谁都有各自的苦与难。马学武失去生命,老母亲失去儿子,儿子失去父亲,李宝莉十年辛劳赎罪。又有谁是不可怜的? 现实中千千万万的悲剧不仅是悲剧本身,更是悲剧的延续。这样的痛苦会延续在子女身上,子女的子女身上,一代一代,永无止境。痛苦就这样滋生在中国的女人身上,中国的家庭身上。 所以重视婚姻的悲剧是警示,要悲剧链从这一代断开,需要所有人共同的反思与努力。 我想,这部电影,已经做了它能做到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