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磨皮的孙俪为啥得到好评？滤镜不是你想象视觉系

　　近期热播的《理想之城》，孙俪几乎素颜朝天扮演了一位兢兢业业努力工作的建筑造价师。高清画面中她饰演的苏筱肤色暗沉、面露倦态，许多人诟病娘娘的颜值下降。
　　孙俪饰演的女主角堪称拼命三娘，常常通宵熬夜赶标书，暗沉、有细纹的皮肤状态看起来与她的人设十分贴合。狭窄阴暗的出租房，拥挤杂乱的小公司，都展现出真实的质感。偏暗的色调下，剧中社畜的职场与生活的现实状态也显得入木三分。
　　不少观众感慨，终于有一部都市剧摆脱了高亮的磨皮滤镜。国产剧观众苦滤镜久矣。
　　如今国产剧的影像，常常出现过度磨皮、人物失真、严重偏色等问题，尤以古装剧、都市剧为重灾区。观众往往将其归咎于滤镜，这是由手机软件中一键美颜功能所得出的结论。
　　但在实际创作中，所谓滤镜究竟是如何实现，如今的国产剧又为何形成了这般的风气？影视独舌对话著名调色师宋雷雨，为大家理清这些问题。
　　滤镜的背后
　　事实上，在真正的影视剧创作过程中，并没有滤镜的概念，画面色调的呈现效果要受到前后期多方面因素的影响。
　　影视剧的画面色彩其实是需要全局的配合，因此画面质量往往呈现出水桶效应，并不是前期随意拍，后期再来考虑色调画面的问题，调色师也需要从前期就开始介入创作。宋雷雨表示，影视剧整体的画面呈现，在前期包含了服化道、美术、灯光的设计和摄像的配合，在后期包括调色、特效处理等等。
　　《布达佩斯大饭店》
　　以色彩美学著称的作品往往在前期做了大量的工作。例如《布达佩斯大饭店》的酒店布景采用红色、金色、咖啡色等大面积色块，角色的服饰也以极度饱和的大红色配上员工的紫色服装，营造出整个大厅的华丽感，渲染出老欧洲的富贵气息与艺术氛围。
　　《妖猫传》中张榕容饰演的杨贵妃在极乐之宴上的亮相镜头，拍摄现场运用了灯笼光、蜡烛光、LED光、Dedolight（滴度光，一种小型补光灯）光四种光源，让演员身上的光富有层次感，加之摄影师与打光师的配合，镜头里的杨贵妃才能呈现出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效果。
　　《妖猫传》
　　《雪中悍刀行》导演宋晓飞曾表示，在拍摄该剧时全程采用电影摄影机，在Log模式下的输出的原片是灰蒙蒙的。事实上，这种模式是RAW格式或使用Log曲线曝光的RGB格式的原生影像，记录更全面的色彩信息，为影片创作者预留足够的影片后期处理的空间和余地。
　　这些摄影设备所记录的数字影像均为大动态范围的灰度影像，使画面中最亮和最暗部分的差值缩小，色调较为单一。因此素材必须经过色彩空间转换才能正确观看图像，就像胶片时代的负片，需要使用对应的显影液和定影液才能呈现出正常色调。
　　《雪中悍刀行》幕后
　　对此宋雷雨表示，RAW文件可以保留更丰富的色彩信息，还原拍摄时的真实光照层次。虽然有了这个色彩大‘容器’的保障，但要想创造更具艺术性的光影和有意义的配色模式，最重要的还是要在前期拍摄的时候，做好服化道、灯光以及摄影的配合，否则单纯依赖文件格式是没有意义的。
　　当影视作品进入后期调色阶段，就是大众所认为的加滤镜环节，也并不存在一键滤镜。通常来说，调色主要有两个阶段：一是色彩匹配，还原素材的真实色彩；二是色彩风格，根据作品的类型进行风格化处理。
　　首先要保证高质量画面，即氛围统一、曝光正常、过渡自然，没有明显噪点，没有闪烁、色彩失真、溢色的现象，细节处理妥当，整体自然、真实、和谐。
　　更进一步是对影片的色彩进行再创作，通过不同的光影色调丰富影像画面，吸引观众视线，塑造画面层次，根据作品的不同内容呈现出不同的色调风格。从色彩心理上来看，暖色调代表积极、温暖、热烈，而冷色调代表冷静、阴暗、压抑。具体到作品中，不同色彩还有更丰富的象征意义，在作品中成为一种通用的符号，渲染氛围，表达主题。
　　国产剧的两种偏向电影化和广告化
　　具体到如今的国产剧，所谓的滤镜常常受到争议，呈现出两种的趋势：一是电影化，即追求极端的风格化色调；二是广告化，主要表现在常被观众口诛笔伐的过度磨皮。
　　不止何时起，国产剧开始追求电影感，首当其冲就是色调。
　　电影色调的风格化源于胶片时代的拍摄条件。过去胶片的冲洗出的颜色是通过显像水控制的，化学药剂的可控的范围很小，因此大多数时候在拍摄之前需要试拍。宋雷雨透露。
　　例如电影《春光乍泄》中的镜头，有一部分甚至特意使用过期的胶片来得到特殊的色彩呈现。另外，冲洗胶卷时空气的浓度、湿度、显影液和定影液的品牌，甚至开封的时间、浸泡的时长，都会影响色调的呈现。
　　《春光乍泄》
　　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传统胶片被代替，多数电影都会采用数字技术进行调色配光。如今电影色调的风格化，则更多是表达的需要。由于电影时长较短，画面传递的信息更丰富，在影院的观影环境下，强烈的风格化色调有利于观众更快进入到观影状态。
　　例如，张艺谋的《影》中层叠错落的黑白灰一方面展现出东方水墨独有的意境美。另一方面这样极低饱和度的色调，视觉效果让人感觉沉郁压抑，观众能够迅速体会到影片中波诡云谲的权谋世界。
　　《影》
　　但不同于电影，剧集播放终端并不固定，从家中客厅的电视，到小屏移动端，不同的终端对于色调的呈现有偏差，风格化的色调在终端上容易过度偏色。另一方面，剧集的播放场景不同于影院，无论是内容还是视听语言都更加生活化，电视剧不需要色调风格化很严重，会给人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让观众感觉电视剧的情节像身边事一样，这是电视剧的一般目的。
　　在电影剧集鄙视链的影响下，许多剧集都以电影感色调标榜自身。例如《延禧攻略》带起的所谓莫兰迪色调，美则美矣，但清朝宫廷的盛势与繁华就弱了几分。而当这种于式美学持续蔓延到唐代背景的《骊歌行》与明代背景的《玉楼春》时，许多观众也对这种一味的高级感审美疲劳。
　　另一种则是暗色调的滥用，多出现在悬疑剧中。例如季风剧场的《猎狼者》，实景辽阔壮美，画面质感将电影感做到了极致，但小屏限制了细节呈现，过暗的色调使得许多夜戏伸手不见五指，让观剧体验打了折扣。
　　《猎狼者》
　　如果说追求电影感尚且是主创在创作上的创新，那么广告化的磨皮则是迎合潮流的偷懒。
　　在手机美颜功能没有出现之前，过度的磨皮只有在广告中才会出现。通过局部的美化来突出产品的特点。在广告学中这是一种伪事件，即极端理想情况下才可能发生的状态，违背了电视剧要求的还原生活的要求。
　　但如今，有的演员由于工作繁忙以及不良的生活习惯导致皮肤状态变差，在4K镜头下无所遁形，对剧集效果和个人形象都有一定的影响。加之业务能力不足，需要凭借盛世美颜的人设挽留粉丝，于是后期进行磨皮成为了常态。
　　《幸福触手可及》对电视剧磨皮的吐槽
　　随着手机软件功能的不断强大，人人拍照都会美颜，一定程度上观众的审美也受到了影响，以自拍中被模糊得白皙无暇的皮肤状态要求荧屏中的演员。
　　如果十几年前在电视剧里看到演员脸上雾蒙蒙的，观众肯定都觉得很别扭，但是现在你不美颜磨皮反而显得很特殊，习惯了‘精修’效果的演员粉丝也会来质疑，要求给演员增加磨皮程度。宋雷雨说道。
　　要添彩，而非补缺
　　当下，不仅观众对国产剧的调色存在误解，影视创作也存在着技术的滥用和误用。
　　由于现在国产剧创作上工业化的不足，没有形成完整、良好的创作体系，原本应该在前期介入拍摄的调色师往往只能等待已经拍好的素材，很难提前与主创进行沟通。
　　如前文所说，作品色调的整体效果有赖于前后期的通力配合。过去胶片时代，后期调色的操作范围小、胶片用过即废，属于消耗品，因此为了节省资源，往往在前期的工作上下足了功夫，经过严谨的排练和实拍，将服化、美术、灯光等调试到最佳状态再正式拍摄。
　　《红楼梦》片场
　　进入数字时代，后期制作的可操作空间增加，一些主创对后期盲目依赖，忽略了前期拍摄的重要性。现在很多作品拍摄的时候摄影机自动模式，就导致了很多光影不匹配，特别是脸部的一些光照不足，白平衡失调，有的需要重新构图。这些还能调整，最怕的是过曝和过暗，这是拉不起来的，画面也没有立体感了。
　　在宋雷雨看来，良好的影视创作需要专业的调色师在拍摄前期就与主创有充分的沟通，并且参与到前期拍摄中。先了解导演想要的是怎样的风格和画面呈现，前期做到自然光源、色彩的完善，后期调色再进一步还原导演的意图，实现前期拍摄实现不了的内容。
　　《银翼杀手2049》
　　例如电影《银翼杀手2049》中室外场景呈现出漫天的黄色，实际拍摄时现场布光是非常局限的，此时后期的颜色再创作就起到了主导地位。通过加强环境颜色的饱和度，营造出超现实的室外场景，实现了科幻片的未来感和视觉冲击。
　　另一方面，如今影视业以商品化逻辑为主导，许多作品的创作中，投资回报率的重要性高过艺术性表达。这直接导致了创作过程中，成本被不断压缩，创作时间缩短，拍摄质量也在下降。后期调色不仅成为了补漏的工作，甚至还被压缩工期和成本。虽然从技术上来说，不会有不分角色场景的一键磨皮滤镜，但压力之下，也可能会出现将80岁老人皱纹一起磨平的画面。
　　《新白娘子传奇》
　　同时，对于爆款模式的盲目追求，导致了国产剧从题材到各个制作环节的跟风，色调也包含其中。片方迎合观众喜好，古装剧追求高级的低饱和度、悬疑剧则越来越暗，甜宠剧的柔光愈发刺眼市场上的剧集进一步同质化。
　　宋雷雨表示，影视创作不能是流水线上的手工艺，应该是有深层表达的艺术品，风格上百花齐放，创作上坚持原则，这需要整个行业作出改变。
　　【文乔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