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文化运动的重点就在于新,作为其中一部分的白话诗运动也是如此。而让新生事物由萌芽走向成熟,比摧毁旧事物要困难得多。胡适作为白话诗运动的先驱,初期写的诗也未彻底实现他在《文学改良刍议》中说的八项主张,实在不过是一些刷洗过的旧诗。虽然用的是白话,但句法还是旧诗的句法,导致语言不自然,音节整齐无味、无法适应内容的变化。 于是,胡适进而提出了诗体大解放,认为非做长短不一的白话诗不可作诗如作文,决心扫去旧诗的一切痕迹。但这样写出来的作品,大多数类似于散文的分行,饱受质疑。旧诗的规范已被彻底打破,而新诗才刚刚萌芽,基本形态还未建立。到了20年代,诗人们开始了对新诗建设的探索。其中,诗人穆木天在法国象征主义诗歌的影响下提出了他的纯粹诗歌理论。 穆木天在《谭诗寄沫若的一封信》中针对当时诗歌与散文混淆的状况提出了纯粹诗歌理论,反对以文为诗,甚至说:中国的新诗的运动,我以为胡适是最大的罪人。在这封信中,穆木天通过阐释诗歌的统一性和持续性、诗歌内容与形式的统一、诗的思维,强调诗歌必须区别于散文,对于扭转诗歌的散文化倾向具有一定作用,是对胡适作诗如作文这一主张的有力反驳。诗歌的统一性和持续性 统一性和持续性就是穆木天所认为的诗的秩序。统一性,也就是说一首诗是表一个思想,一首诗中表达的思想不能是混沌不清、散漫杂乱的,应当是清晰的、有秩序的、统一的。穆木天认为诗歌的持续性与统一性是紧密相关的:一个有统一性的诗,是一个统一性的心情的反映,是内生活的真实的象征。心情的流动的内生活是动转的,而它们的流动动转是有秩序的,是有持续的,所以它们的象征也应有持续的。 这看上去有点费解,其实就是说诗歌的统一性决定了它是生活中的心境的反映,而心境又是会产生变化的,不过这种变化不是断裂,而是有秩序的流动,所以反映在诗歌里面就是具有持续性的。诗歌的统一性和持续性是和谐统一的,穆木天要求诗歌在形式上体现为一个统一性和持续性相结合的时空间的律动,诗人要在创作中把自己的感受和思想通过时空的内在延续完整、准确地表达出来。 如穆木天的《雨丝》一诗,通过写自己的心思随着雨丝一缕缕织进了林梢屋梢池塘山巅等处,看似跳跃性很大,实际上这些空间都是属于乡村的,构成了一个和谐完整的整体,并不让人感到断裂,而是集中连续地传达出了诗人对故乡的怀念之情。诗歌内容与形式的统一 穆木天强调诗歌内容与形式的统一,诗歌的形式不是固定不变的,而是随着诗要表现的内容的变化而变动的。他认为表达思想的音声应该与思想一致,暴风的诗得象暴风声,细雨的诗得作细雨调。 上面已经提到的《雨丝》一诗就堪称穆木天这一主张的完美体现,该诗第一节第二行直到第五节第二行的诗句都以织进了开头,并且句中多用叠词和词的复沓,如织进了永久的回旋寂动寂动远远的河湾这样的句子俯拾即是,使这首诗在听觉上带给了我们绵密不绝的雨的感受,让我们能够感受到诗人那细腻缜密的心思。 《苍白的钟声》也是这样一首杰作,除了用词上的特点与《雨丝》相同以外,这首诗最大的特点就是以空格来代替句读,不光读起来,就连在视觉上也给人以断断续续的印象,就像点点钟声散布在时空中,被认为是新诗史中具有排列美和音乐美的代表诗作。 不同于胡适对旧诗形式的完全否定,穆木天是包容其他诗歌形式的。胡适认为长短一定的七言五言决不能委婉达出高深的理想与复杂的感情,认为旧形式不能充分表现新的内容和精神,应当彻底摒弃旧形式,完全用白话的文字和句法来写诗。穆木天则认为有为诗之形式之一而永久存在的生命,不同的诗歌形式有不同的表现技能,不同的内容需要通过不同的形式去表现,没有必要去否定旧的诗歌形式,而是要保存旧的诗歌形式,让它为形式之一。 在是否应该放弃旧诗形式这个问题上,穆木天显然比胡适更加理性和包容,这正是因为他对于诗歌的内容和形式的统一性的认识,只要形式能适应内容表达的需要,就还有存在的价值。诗的思维 穆木天认为诗歌与散文的不同还在于思维的不同,诗歌有诗歌的思维方法,散文有散文的思维方法,强调诗人要以诗的思维作诗,真正把诗与散文区别开来。他批评波德莱尔写诗先写成散文诗,然后再转换成有韵律的诗这一方法,认为这是写诗的大忌,就是因为波德莱尔写诗时最初的思维并不完全是诗的思维。穆木天说作诗就应该当诗去思想,用诗的韵律和思维,强调诗有诗的文法,绝不能用散文的文法规则来拘泥它,可以看作是对胡适诗之文法原不异文之文法一说的有力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