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之后，梦碎于尘

　　高考，所谓梦碎。
　　你听过梦碎的声音吗？那不像玻璃成渣一般尖锐刺耳，而是削骨磨魂似的温吞钝痛；那不像飞湍瀑流一般喧嚣浩荡，而是落花雨点似的细腻琐碎。
　　那是深深的无力感，深深的不甘心，深深的释然，纠结成了乱麻一团，然后在漆黑的深夜滚下悬崖，留下一声闷响，一段叹息罢了。
　　我痛恨我的高一高二，怎样颓疲荒废；高三我才意识到学习之重要，穷追猛赶，可终究积重难返，为时已晚。
　　我看着猩红的年级前三十榜单，我的名字怎样沉浮其间，宛若一叶飘船。
　　我看着我喜欢的人的名姓，恒久地钉在前十的位置。
　　终于高考了，我又看着无数的人纷纷涌过我身侧，他们举着透明的考试袋子，兴奋惶恐凝固满脸。
　　进考场，我看着窗台上多肉植物圆厚的叶片，脑子里思考的却不是净光合总光合呼吸，而是羡慕，羡慕它可以活得这么轻松自如，不像我被过于沉重的野心压迫。
　　出考场，在车上我就对完了答案，我知道，我的沉重的野心终究是落空了，全落空了；肥皂泡圆满鼓胀七彩流溢一下子被戳成了一滩刺激味液体，我完了。
　　完了。
　　真的完了。
　　那个瞬间，我又仿佛看到了校长和我们谈话时的表情，她眼里闪烁跳跃的光，她说，我们要敢想，敢想，清北就是我们的。
　　我又想起了我喜欢的人瘦削的肩头背负了重重的行李包，和我擦肩而过之景。毕竟她一直那么优秀，和我这种高三才用功的人有天壤之别，清华领军和北大博雅当然青睐于她啊。
　　我又想起高一高二的我自己，从镜子里看到怎样一双绝望迷茫灰暗蒙尘的眼睛。高三的自己，从镜子里看又是怎样灼热惘然饱蘸憧憬的眼睛。
　　如果我能从高一起，入学第一天，就一直踏踏实实走过来，是不是最后的高考里，我就能圆梦清华了呢？但是不是也有可能，我发挥极限也不能企及清华，即便我一向努力也必无缘呢？
　　我不知道，我只能留下一个沉沉的问号。
　　不，或许只能留下一个淡淡的遗憾的句号。
　　我的高中生涯告终了。
　　高考，是已落幕的一场聒噪矣极的闹剧，也是刻在我青春岁月里一道缺憾的疤痕。
　　我不知道该怀有怎样的心绪描摹我这苍白无力的青春。
　　中学六年，扪心自问长得不丑，却不仅是没谈过恋爱，连一个暧昧对象都没有，其实我心知肚明，这都是因为我那自我封锁的性格，不善言谈的外表，筑成了与别人的藩篱。
　　中学六年，数经起伏，峰谷相错，甘辛共味，都化为两眶老泪，倒灌逆流进心里。
　　动漫里的高中生，电视剧里的高中生，辣鸡小说里的高中生，都不是我。
　　那什么是我？苍白乏味，不是淹没于抑郁的狂澜，就是汲汲于追逐名次，没有一点美好的东西剩存下来。
　　也许有美好的东西吧。教训算不算？告诫我大学要从一开始就得名列前茅，而不是中途折节蹈道？
　　唯一美好的，便是她了吧。嗯，说到她，我可以一口气蹦出无数诗行。她就如五月迟开的芳菲，小小的，浅浅的，有不枝不蔓的温柔，中通外直的持守。
　　她很瘦，纤薄的骨架，玲珑的身形，如果穿了青暗淡素的一身，更衬得肤若冰雪，有种苍白羸弱的美感。
　　去年暑假她猛攻物竞的时候，在教室午休，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入睡，很可爱，很美好。
　　可我还想她做什么？她的人生与我再无干系了；我完了。我完了，她还是那么优秀，那么遥远，而且将永远定格为遥远。
　　我没希望了，她不一样。
　　还好，她不一样。
　　她的名字会在我的心底落上尘土，混上我的泪水。
　　泪是廉价极了的东西。
　　我再也不想将头颅埋在黑夜里垂泪到天明了，再也不想与所爱之物擦身而过了。
　　真的是擦身而过。
　　如果理综选择不出错就好了，答题第三问有时间算出来就好了，如果当初努力一把跟她告白就好了可是哪有那么多如果？
　　如果是青涩苦味的果，咀嚼之，只能体味出无尽的懊悔落魄。
　　所以，干脆挥手作别，就当这段曲折路途都罩在了蒙蒙然遗忘之雾的下方，我再也看不见了。
　　且让我把一腔孤勇，都倾注给无数个未来，无数个此时此刻。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