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文高宝宝
　　从小，我是在姥姥身边长大的，爸爸妈妈在另外一个城市。
　　有一天放学回家一进门，姥姥就告诉我，妈妈写信来说，暑假过后，爸妈就要把我接到他们那儿去上学了。
　　姥姥的这句话，对12岁的我来说，是一个晴天霹雳。
　　我问姥姥：
　　我必须走吗？
　　姥姥抹了一下眼角，点了一下头，没说话。
　　我又问了一遍：
　　我必须走吗姥姥？
　　姥姥还是没说话，把身子背了过去。
　　我默默地走出家门，爬到了门前的那棵大树上。
　　那是一棵大杨树，我已经很久没爬了。记得小时候，每次我不想吃药、不想打针、或者是生了气的时候，都会爬到树上去，然后坐在高高的树杈上，跟姥姥谈条件。直到姥姥妥协，直到我得到满意的结果，才会下来。
　　可是那天，我看着姥姥从家里出来了又进去，进去了又出来。天都黑了，我也没等到我想要的那句话。
　　那天晚上，姥姥站在树下，我坐在高高的树杈上，我们两个人一次次地，泪流满面。
　　我告诉自己：走了还可以再回来，没什么了不起的。高宝宝，你想个办法。
　　不久后的一天课间操时，我带着几个大队干部挨班检查完了卫生。回教室的路上，我在楼梯上拦住了那个我喜欢的小男生。
　　废话不说，我直接问他：
　　你愿不愿意和我结婚？
　　他显然是被我吓坏了，看了我几秒钟，什么也没说，就夺路而逃。
　　虽然，这样的结果是我没想到的，也很失望，但我并没有气馁。
　　我告诉自己：结婚这种事，怎么能凭着一句话就成呢？你应该再说清楚一点。
　　过了一个星期，一天放学后，我早早等在学校门口。看见他走过来了，就跑上去对他说：
　　我说的不是现在，我说的是10年以后。你愿不愿意和我结婚？
　　这次，他没像上次那样被吓跑，但是他也没说话，只是盯着我看了几秒钟。
　　他是嫌我不够优秀吗？可我是大队长，已经是学校里最厉害的女生了。难道他是嫌我长得不够好看吗？
　　想来想去，想起之前好几次看见过他和一个短头发的女生说说笑笑。也许，他喜欢短头发的女生？
　　于是，我一咬牙，让姥姥偷偷把我的长辫子剪掉了，那是我留了10年的辫子。为了这个，还挨了姥爷一顿骂。
　　第二天放学后，我跟着他走了很长的路，来到他家门口。
　　在他进门之前，我终于鼓起勇气对他说：
　　我爸妈就要带我离开这里了，我没办法，只能跟他们走，但我以后还想回来。10年以后，我们都长大了，那个时候你愿不愿意和我结婚？那样的话，我就可以永远留在这里了。
　　他一边摆弄着手里的弹弓，一边漫不经心地说：
　　长大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你答应吗？你不答应，是吗？
　　我颤抖着声音问。
　　他没说话，抬头看了我一眼，转过身，打开家门，走了进去，然后，关上了门。
　　那一刻，我听见了一个嘭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那个声音，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那年暑假快结束的时候，我跟着爸妈来到了他们的城市。
　　许多年之后，我才明白，我当时离开的，不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不是我熟悉的一切，甚至不是我最亲的姥姥。
　　我离开的，其实是我自己。12岁的我，就那样，让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做了一次生离死别。
　　许多年之后，我才明白，当初我听见的，是自己心碎的声音。
　　爸妈的城市对我来讲是陌生的，陌生的街道，陌生的学校，陌生的同学和老师。
　　我多么希望还能像以前那样，每天放学回家都能看见姥姥。但是，我没有。并且，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这辈子也都不会再有。
　　不知道有多少个深夜，我都会看见一辆冒着蒸汽的火车，停在不远处。
　　快跑，宝宝，快跑！火车快开了！
　　我看见姥姥从车窗里探出头来，拼命地向我边喊边招手。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拼命地向前跑，可是我却怎么也跑不快。
　　终于，伴随着火车一声长长的叹息，我眼睁睁地看着火车带着姥姥开走了。越走越远，直到变成一条直线，直到变成一个黑点，直到再也看不见。
　　每次，我都是哭着醒来，然后站到漆黑的阳台上，对着姥姥的方向，默默地流很久的眼泪。
　　高二那年的冬天，晚上放学以后，我和语文老师在她的办公室里，讨论下个星期的一份模拟卷子。一个同学轻轻地推开门，把头探进来，对我说：
　　学委，学校门口有人找你。
　　语文老师对我摆了摆手，说：
　　你去看看，快去快回！
　　为了节省时间，我没回教室拿棉袄，穿着毛衣就跑了出去。
　　站在楼门口紫红色的雨棚下，远远地，我看见了校门口的路灯下站着一个身穿军大衣的高高的男生，在向我招手。
　　我一眼就认出了他小时候我哭着喊着想要嫁的那个人。
　　4、5年过去了，当初那个跟我差不多高的小男孩，已经比我高出了一头。头发还是那么浓密，眼睛还是那么黑，笑容还是那么调皮。
　　我跑了过去。
　　你怎么不穿棉袄就出来了！
　　他说着，把身上的军大衣脱下来，裹在我身上。
　　那天很冷，我从他的军大衣上闻到了家乡的味道。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个学校？
　　我有点意外，但还是很开心。
　　我有内奸！
　　他神秘地一笑，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封信，递给我。
　　你赶紧回去，别冻着。我得走了，偷偷坐火车来的，家里人不知道。
　　他把我送进楼里，我脱下身上的军大衣，递给他，他接过去穿在身上，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身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那天回家的路上，我站在雪地里，打开了他的信。信里只有一行字：当年你说的那句话，还算数吗？
　　那一刻，我仿佛又看见12岁的他，转过身，打开家门，走了进去，然后，关上了门。
　　那一刻，我仿佛又听见了那个嘭的声音。
　　我把信按照它原来的样子折好，装进信封，放进书包。
　　那天，我在家门口的电线杆下站了很久，直到快冻僵了，才上楼，回家。
　　从那以后，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同学跑来告诉我：门口有人找你。
　　每次我都会从他手里接过一封信，每一次的信里都是那行同样的字：当年你说的那句话，还算数吗？
　　可是，我从来没有给过他答复。
　　他仍旧会坐火车来学校找我，有时候，我会走过去告诉他，以后别再来了。然而更多的时候，我只是站在楼门口那个紫红色的雨棚下，远远地看着他。
　　我曾经无数次问过自己：那不就是你当初哭着喊着想要嫁的人吗？他现在长大了，他来找你了，你为什么不答复他？
　　可是，每次我问完这句话之后听到的，都是12岁那年，自己心碎的声音。
　　有些地方，既然这辈子都回不去了，那么，就让我走得更远吧！
　　作者简介：
　　高宝宝
　　15岁写小说
　　38岁考取香港中文大学研究生院
　　20年中文教育经验
　　一手把女儿培养成港大一级荣誉学士及伦敦大学教育硕士。
　　让她温暖而有力量的文字，陪伴你一路前行，遇见更好的自己。
　　微信公众号：遇见宝宝姐（ID：gaobaobao5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