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堂弟

　　01hr上次见到堂弟是三年前的事了。
　　那时我家从村里搬到县城，他和叔叔一起来帮我们搬东西。他说他上次来县城，本想到高中去找我，但是电话打不通。我确实记得有一次打开手机，上面有他的未接来电，但我没有打回去，因为我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所以当他说起这件事，我只是哦了一声。他问我在学校怎么样，我说也就那样。他末了说：你可要好好学习，我以后就靠你了。我没说什么，自谦地笑了笑。那时他已经在市里的饭店打工两年了。
　　如今，他又对我说起那句话来我以后就靠你了。
　　每次过年，我们都要回老家。之前两次堂弟都没有回来过年。因为工资太少，他已经不在饭店打工，到南方进厂去了。年前我就听说他今年或许会回来。我想这次我们该有许多话说，我想知道他在厂里怎么样。
　　他的穿着还是很时尚，我甚至觉得他可以去当模特。只是他比以前清瘦了许多，脸看上去都没有多少肉。他的手明显比我的粗糙，手背上那条在饭店打工时留下的伤疤还清晰在目，恐怕这辈子也不会消失。
　　我问他在厂里面做什么。他笑笑，说：那还能干啥？打工呗！好像是我明知故问。其实他误会了我的意思，我说我是问你们加工什么。他哦了一声，说是打印机。他又问我在大学里怎么样，我说还行。他笑着说：我听说大学里都很轻松的，是不是？我说差不多，看个人。他还是说了那句话：你可要好好学习，我以后就靠你了。
　　其实我们都知道，我们谁也靠不了谁，谁也帮不了谁。
　　02hr堂弟在八年级的时候就退学了。那是在星期五的下午，一群人，至少有二十个人，围住了我们乘坐的三轮车。带头的那个人点名要堂弟下车，堂弟看上去很冷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知道那样的冷静是因为他知道他要面临什么，并且有点害怕，但他还是要下去。我知道他下去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那个人会对着他拳打脚踢，会把他打得眼窝青肿嘴角出血，并且他不能还手，一旦他有任何反抗，别的人都会像疯狗一样扑上来。而那些人中有很多都是他曾经的朋友。
　　我拦住了他，因为我知道我必须拦住他。
　　带头的那人站在我们的车后面，我现在还依然想不明白一个孩子怎么会有那样一副狰狞的面孔，他怒目圆睁，面目可怖，不知道有多大的仇恨压在他的脸上，使他的面部扭曲颤抖。他指着堂弟的鼻子说你他妈的有种就给我下来。堂弟轻蔑地笑了一下。他突然跳起来扇了堂弟一巴掌，声音很响，像被吹破的气球发出的爆裂声。
　　车子发动了，挡在车前的人吓得闪到了两边。他们在后面追着，除了那个带头的，其他人都是装模作样。他一只手拉住我们的车沿，还想用另一只手再打堂弟几下，我伸出胳膊把他挡了回去。车子已经快得使他不能再紧跟不舍，那家伙捡起路边的半块砖头抬手就要砸向堂弟。我捏紧了手里的书包，准备迎接那飞来的半块砖头。有人提醒那家伙前面就是派出所了，于是他恨恨地把砖头砸到地上，说你他妈给我等着。
　　我们总算是暂时脱离了危险。回去的路上，堂弟多次偷偷去看我的胳膊，他看上去有些内疚和委屈。其实我根本没有一点事，比起我做的这些，他为我做的要多得多。
　　我回家后跟妈妈说了这件事。她没有训斥我，只是叹了一口气，说：万一那些人找你的事可咋办？我说我不怕，不管怎么说我是他哥，我不管他谁管他？
　　03hr我只比堂弟早出生十天，他也从没有叫过我哥哥，有时候他还和我开玩笑说我们应该换一下。我笑着说你扯淡，你都没有管我叫过哥。
　　上小学的时候，有同学发现我们两个的名字中间的那个字一样，就问我们：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我们俩互相对着笑笑，异口同声地说我们是兄弟。同学又问是亲兄弟吗。我疑惑着没有回答，堂弟说是。同学又问那你们俩一个爸爸吗。我们说不是啊。同学就说那你们不是亲兄弟啊。堂弟回家问了爷爷，爷爷说我们俩是亲叔伯兄弟。那我们到底是不是亲兄弟呢？我总觉得不是，我们两家吵过架，我小时候从没叫过他爸叔叔。而堂弟很开心地去告诉那人我们是亲兄弟。
　　我在同龄人中显得比较瘦弱，也就难免受欺负。但我可不是任人乱捏的软柿子，我会和他们扭打在一块。有时候我被人摔在地上，被人骑在肚子上而无法还击。这时候总会有一个人影闪过，把欺负我的人揪起来。等我站起来再找那人，才发现他已被堂弟打在了地上。这样的事情在我的记忆里面比比皆是。
　　但是，兄弟之间也会打架，就算我们是亲兄弟。我们两个的爸爸就是亲兄弟，可他们也是照样吵架。
　　我们俩打架的原因我已经忘了。我只记得我们好像是势均力敌，这很可能是他让了我。他能打过我打不过的人，又怎么会打不过我呢？他一定是让了我。打架在别人看来是很好玩的事，所以没人来拉我们。他们围在一边叫好，还极为热情地指点我们如何去打。我当时真想有人来把我们拉开。终于，老师来了。有人嘻嘻哈哈笑着，说：老师，你看！这兄弟俩还打架呢！老师没问我们为什么打架，他说：兄弟俩怎么啦？兄弟俩也打架，没见过吗？旁边的人就都噤若寒蝉，鸦雀无声了。然后老师又说了一句让我十分感动的话，他说：但是，兄弟俩打完架后还是兄弟。
　　我们俩抬起头来互相看了一眼，我们都流了眼泪。因为我们明白，兄弟俩打完架后还是兄弟。